QAZXC*腳踏車 下 END





  「放假?」

   「嗯。剛好有假休,就回來了。」

 我們都知道有個話題是不能開的。

   於是就只能這樣客套寒喧。





   都三年多啦,那麼久沒見了嗎?我心裡想著。

 我們沒有騎車挑戰那道坡,只是牽著我們的車,走著。

   這是我們從認識以來的頭一遭,頭一遭這樣走上這條坡。

   然後這樣心平氣和地聊天著。

   或許我們都長大了吧。

   但我怎麼一點也開心不起來?





 「還記得以前嗎?我的腳踏車還是你教會我的。」

   「嗯。妳還跌倒了好幾次。」他和煦地回答。

   「那是多久的事啊?十歲?還是九歲?」

   「小五的時候。」

   啊,他還沒忘。





 坡其實不陡,但很長。

 「奇怪,那你的腳踏車是誰教會的?」

   他爸?還是他哥?

   「我啊。」

   「蛤?」

   「我自己練會的,偷騎我哥的車,結果弄到落鏈,還跌得鼻青臉腫,回家被我爸跟我哥兩個痛扁一頓。」

   我們笑著,我看著他牽的車子,很熟悉。





   他的控制把不是直的,而是像公山羊的角一樣彎曲,被白色的膠帶  給層層捆住。

   身軀藍色的漆已經脫落一大半,學生時代的燈還在。

 「你這還留著啊?」

   我指著他坐墊下用鐵絲纏繞的小鐵片,那是學校的腳踏車識別證。

   「咦?我忘了拆了,還真懷念以前讀書的時候……」

   「我也很懷念……」

   「妳怎麼會注意到那地方去啊?我都忘了。」他彎下腰來摸摸那鐵片。

 因為我後來看著你的視線總是以這樣的角度啊。我微笑。

   我看著他,可是他卻沒看我。





 越到上坡,就開始聽見校園吵雜的聲音。

   這裡上去是我們學校的後門,進去是放腳踏車的車棚,旁邊就是操場。

   下午有體育課的班級現在正追趕著球跑著。

   那青春的氣息,現在離我好遠好遠。





 「以前經過這裡的時候真的很恐怖,妳們女生有夠吵的。」他說。

   「你也會緊張啊?」你們男生還不是愛耍帥。

   「當然啊,那時候才幾歲,看到女孩子怎麼會不緊張?」

   「我以為你討厭女孩子?」

   「我可是寫過情書的。」

   「喔?」我心頭一驚。「誰啊?」

 難得看他一臉後悔的樣子。





   「妳們學校的。」

   「哦?」其實我不應該再問下去的,但是我忍不住。「怎麼認識的?」

   「我忘了。」

   「喜歡的人會忘記怎麼認識的?」我不信。

   「我是日久生情,等到我發覺時已經認識她很久了。」

 我停住車,沒說話。





   坐在草地上,然後看他也跟著停車。

   他的車就停在我的旁邊,多麼相稱。

 他這麼說……「我以為你那時候是喜歡我的耶。」

   都長大了,可以不忌諱了吧?

   我看著他,這時他只是笑著,但依然沒看我。





   「我才以為妳那時候暗戀我咧。」

   我表現出一副『哦?你少往臉上貼金了。』的表情。

   「不是嗎?」

 「妳總故意騎在我後面,難道不是要看我充滿男人味的背影嗎?」

   既然如此那我也有話要說。

   「你才是,故意多繞一條路上下學,難道不是為了想看我?」

 我們又大笑了,笑聲是不是真的我分不清楚。

    畢竟我沒收過他的情書。

   唉。

   現在說這些又有什麼用呢?





 我跟他躺在草上,中間隔了距離。

   因為背光,所以很舒服。

   我心中埋了多年的疑惑又被燃起。

   「為什麼他們不准我們一起騎腳踏車?」我想嘆氣,倒真也嘆了。





 從小學開始,我們就認識了。

   像個兄妹一樣,大家都這麼說我們。

   我們可以一起出去玩,可以不說一句話就知道今天的節目是什麼。

   我們一起去鄉下的大溝裡抓魚,然後再從家後門溜進去。

   上了國中,我們一起上下學,功課不會的抄會的,會的教不會的。

   我們是同學眼中的青梅竹馬,是他們口中的孟焦不離。





   可是到了高中,分校後,爸媽也要我們分了。

 那時候的我們,才多小?

   他們怎麼可以用大人的眼光來束縛我們?

  「他們沒有不准我們一起騎腳踏車。」他淡淡地說。





 媽在房間跟爸說的理由,我聽見了。

   因為她不希望我們感情越來越好,因為她不想要未來有機會結成親家。

    她要的希望是更好的。

   於是在反對無效之下,我堅持要騎車上下學。

   可是小村子的眼睛實在太多,我們連打聲招呼都能傳進家裡的耳朵。





 那時候的我們,有多小?

   他們以為只有大人才想得通世界上所有的道理嗎?





   **   **   **   **   **





  「先回家吧,妳應該有很多事情要做。」

   「我什麼都不用作,只要說『是』就好了。」

   他笑。

   「長輩總有長輩的經驗,還是得參考的。」

   參考?我的人生都被他們參考了,包括初戀……





   「回去吧。」

 「祝妳新婚快樂。」

 



   他終於看我了,但卻說了這麼一句話。





 **   **   **   **   **





   「我很喜歡妳。」

   多久多久之後,我在媽生鏽的盒子裡找到這麼一封信。





   「其實我也是。」

   我也在多久多久的之後,這麼回憶他,並寫下這個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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