QAZXC*佘楠 10






  『別想了,不是冷血動物麼?還修仙呢!哪來這麼多七情六慾?你要我陪你,我只能想到這方法了。從當上白澤那天開始,我就作了這個決定,為你,我已經是破例了……』

  『三界不能容下白澤,但我還是比姑姑幸運的,因為,我還能待在你那兒,對不?所以佘楠……快快醒來吧……』





  等到佘楠睜眼,從夢中醒來,昏倒前的記憶又湧上心頭。


  看著手中緊抱的小甕,他幾乎想將之打碎。


  白澤從接下『白澤』之位時,就打定主意要中止這個殘忍的契約。她從搬到大屋後便開始研讀家中的古書。在姑姑猝死、大屋前輩們整個慌亂的時刻,自告奮勇接下這個注定短命的燙手山芋。


  她的父親是家中庶出,從沒住過主屋,就連娶妻,大屋那房也只派個老管家做主持、送些三等的禮品了事。但他們一家和樂融融不以為杵,她是在一個平淡而幸福的家庭裡出生的。


  小時她偶爾會看見姑姑讓人抬著漂亮的小轎過來,和母親親暱地談天。父親總是會拿出自創的地瓜煮湯,讓姑姑喝上兩碗才走。


  姑姑是個清美絕冷的女人,從不與她多說話。但離去前又會總拉著她的手,給她一份小東西。有時是顆糖,有時是盆小芽孢。


  這樣的光景,卻在她九歲時消失殆盡。


  一天夜裡,她的父母讓黑衣人絞殺,只留下她一人。


  三天後,饑餓無比的她被接到大屋,開始了小侍女的工作。每天除了打掃幫忙家務以外,姑姑的三餐是她負責端送的。


  姑姑變得更不多話,也不快樂。偶爾會看著她,眼神充滿悲傷。只要看見紅色的東西就不吃、白色的東西就發呆,所以房間裡菜色裡都看不見這兩種顏色。長期之下,臉色顯得更憔悴了。


  她常常待在姑姑房裡看書,不懂便問。只要有她在,姑姑就會多說幾句話,其他大人們問的話她卻一概不回,每天就是機械式地默默替村民畫符解咒。久而久之,她就像姑姑身邊專屬的小丫僮,隨身伺候。


  姑姑死去前兩天,說了很多話。那時姑姑已經絕食半個多月,加上本來飲食習慣不好,吃了藥就吐,生命已然走到盡頭。大屋裡的長輩有些已經放棄了,開始物色下一任的『白澤』。


  她看著姑姑一天一天衰死,聽著姑姑說歷代白澤的故事,第一代白澤的信念原是很光潔的,卻被後人的私心給蒙上一層黑,用天賦做著只利於己的事情。上天已然察覺,符家興盛不了多久。


  歷代白澤自然知道這前因後果,但符家人不聽勸,雖都是自家人,但符家大多是只求己利之人,沒人想做『白澤』,卻又只想貪取『白澤』帶來的利益。


  每代白澤之死,符家大大小小都提心吊膽,深怕自己或是自家人被選上。


  她無父無母,最親的姑姑又將離世,她其實早已打定主意要自告奮勇。姑姑到死前才看出來,終於哭了,不希望自己最喜歡的表兄斷了血脈。但她卻告訴姑姑,她要斷的不是自家血脈,她要斷的,是『白澤』的輪迴。


  是的,她打定主意自己將會是最後一代白澤,無論用什麼方法。


  她勤讀書卷,打聽各種傳說。符家人都以為這代白澤是樂意享受這天賦的,自然從各地八方替她尋來各式書籍,奇人來訪也歡迎之至。


  不知是福是禍,終於,讓她等到了天人來臨。


  她還是念及家人。她將自己幾乎完全地奉獻給符家人,以換取他們三世平安免遭橫死、兩世家族聲望遠播、一世錢財進多於出。毀約之罪,則由她一人承擔。


  此志已立,所以她不能修仙,不可能修仙。因為天不可能會留她。


  佘楠聽完所有的事,整個人毫無反應。就這樣看著屋頂,抱著甕,心神渙散。





    『若是你喜歡我的思想,那我給你便是了。』她微笑。





  「她將天賦歸還,把最後的意念給你。雖然無法與你修仙,但她說,和你一起的這二餘月,是自她爹娘死後最開心的時光。」


  和天人同行的女子低低地說:「你別難過,我這甕子能護住她一絲心神,她在自己腦中下咒,你吃下去便能得她思想,她已算出那妖的路線行蹤,只因太過複雜無法敘述。你將之食下,先過丹心,循氣血歸至腦中,便能重回意念。到時她生前所想之事,都能轉化為你的記憶了。」


  「我、我要她記憶做什麼……」佘楠欲哭無淚,她明明知道他要的不是這個。


  青年看他這樣喪氣,也默然無語。


  突然,佘楠想到了什麼,他轉而問兩人:「你們可知白澤的真名與生辰?」


  女子疑惑地搖頭,但一旁的青年卻側眼看他:「你別亂來。」


  「我亂來?」他冷冷一笑:「我還沒絞殺殺白澤的劊子手呢!」


  一旁的女子脹紅了臉,很是慌張:「你別怪他!會這樣做我們也是不得已的,若不是我……」


  「好了……」青年輕輕按住她的手,嘆了口氣:「……吃下她的腦,你不就知道答案了麼?」


  佘楠冷冷一笑:「哼,到最後還是要我吃了她的腦……是麼?」


  女子一臉不忍,說:「那也是她最後的心意……若有什麼要我們幫忙的,你盡管說吧。」


  一旁的青年看了她一眼,繼續泡茶。


  佘楠像是拿定主意:「可有期限?」


  「三天。」


  三天啊……白澤,妳以為給我三天時間就能將感情屏除,為了尋妖而吃下妳的腦麼?難道,妳覺得我要妳修仙,只是說說而已的麼?


  佘楠將茶杯放回桌上,捧著甕站起身。


  「這位姑娘,可否幫我一事?」


  「請說。」


  「佘某知道姑娘擅制物,可否替在下作一人偶,讓我做個紀念。」


  「沒問題。」她道:「越快越好?」


  「三日內,越快越好。」


  青年開口了:「不行,她身子尚弱,體內五行未全,不可……」


  「我沒事,三日可以。」她急急說道。不等青年答應,她便跑出門外,遠遠回頭威嚇似地瞪了青年一眼。


  青年皺著眉,最後還是任她去了,彈出一絲追蹤線跟了過去。


  凝神回來,他才恢復嚴肅地向佘楠說:「別做傻事,此番風險極大,你需將之與器皿催化,過腦,然後運氣奔回丹心。你的體力與功力無法負荷這修復值。弄不好,你千年功力全沒了,你還會被邪化。」


  佘楠冷冷一笑:「她能做傻事,我就不能?若我失敗,你就把我斬殺了罷!」說畢,他便抱著甕揚長而去。


  三日來到,佘楠抱著甕乘雷電來到。女子已聽青年說他將要做的事,面色隱隱擔憂。


  等他站定,她躊躇一會兒,還是開口相勸:「你、你這樣做,豈不是違背她的心願麼?」


  佘楠像是沒聽見,向她微笑:「姑娘,敢問人偶作好了麼?」


  女子嘆了口氣,進屋從櫃上拿下一木盒,取出一個陶瓷人偶。手工精細,人偶闔目,兩手交握在腹前,溫婉清靈模樣如同白澤一般,就一手掌大小。


  「時間不夠不能走遠,只能做這樣大了……」陶瓷品在此地其實並無產粘土,是她硬逼著青年帶著她東奔西走找到,並在當地直接燒出來的。


  佘楠見到陶瓷偶,終於有些笑意:「這樣大小剛好……承妳之恩,佘某萬分感謝。」


  經這女子之手,上頭多了分靈性,瓷偶閃閃發光。這姑娘造物均留下些許仙氣,也難怪上面要派人將之拿回了。


  「你這樣是要走了?」青年問。「既然已決定,我也不阻止,就護你到結束為止罷。」


  佘楠本想拒絕,但思及答應王錦之事,又想或許青年也沒那麼好心,其實是怕他失敗的話這世上又要多一邪物。冷笑一下便點頭:「也好。我先喚我朋友前來。」他用心識喚了王錦,要他急急帶霜降前來。


  然後他席地而坐,慎重地將甕打開。白澤的腦完整無缺地在裡面。這甕奇異地保持低溫,隱隱透出的靈氣使之這三天竟無絲毫腐敗。就連活了千年之久的佘楠也在心裡暗暗佩服此女子的天賦異稟。


  佘楠輕輕將甕給劈破,一口一口用勺子將腦給吃盡,並仔細地把腦髓給喝乾。體內的雷火很快地將腦髓給吸收,凝團結氣,運行給自家主人。


  他搜尋了會兒,閉上眼:「白澤呀白澤,妳沒想到我會這般對妳吧?」她的本名、她的生辰,他都牢牢記住了。


  她的童年快速地掃過他的腦海,從充滿稚氣的笑顏逐漸成為寡言慎行的少女,心裡的思念與煎熬,一幕幕地穿過他心口。


  睜眼看著手中的頭骨,他化指為刃,將白澤的頭髮給削掉,一手拿著頭骨,一手握著髮,紅著眼一口一口地將這兩樣給吃進肚裡。


  一旁看著的女子早已淚流滿面,卻又忍著不離去。


  佘楠吃得很痛苦,獠牙都伸出了,費力地啃著頭骨,骨頭像利刃般地割劃他的食道,隱隱作嘔,他也還是忍著吃下。髮絲細長綿延,像團鋼絲絞鏈,好幾次都嚥不下去,他只能將體內被頭骨割化而出的蛇血反芻,硬逼著髮絲入腹。


  白澤,妳要我吃下是吧?現在我吃了,我吃下去了……以後,妳就別後悔。


  佘楠全身的皮膚像染色般,白得像宣紙,連血管都能一一看清。


  「休、休息一下吧……」女子不忍心,她抓著青年袖子的手已經無力。是怎麼樣的意念能讓他這樣撐著不倒?


  「瓷、瓷偶……給、給我……」


  「你還要吃?!」女子不敢相信,不能理解。


  青年面無表情,走了向前,將瓷偶放到佘楠懷中。「化為金身,會比較舒服點。」


  佘楠無力地看他一眼,腹中的痛無可比擬。


  「這樣你的丹心比較好同化,對之後的『她』,會比較好。」青年若有似無地勸慰:「放心,我已佈下結界。我說要護你,自然不是說說而已。」


  佘楠閉上眼,沒多久,全身散著白光,一條白蛇頓時出現在小屋庭院。大蛇張口一咬,將小瓷人給吞入。牠吐著蛇信,嘶叫聲十分痛苦。


  此時霜降來了,她看見此幕,以為佘楠遇難,立時要展開攻擊。


  青年悄悄一個揮手,霜降不知為何心情便冷卻下來,兩手再也提不起來。一旁的女子趕緊上前解釋,佘楠看過去,用微薄的心識要她別擔心,並使眼色要她入屋。


  青年見狀於是了解,冷笑:「你可真會利用時機。」這個女子體質五行錯亂,卻無足夠天賦可制,實在凶多吉少。


  白蛇無力嘲諷,閉上眼運功。他將白澤的腦記憶複製起來,其餘的濃化成一枚紅丹。然後他費力地用丹心將白澤的頭骨髮血與小瓷人合而為一,聚留在自己體內。


  青年看不過去,搖頭說道:「你這樣護不住她。她沒有魂魄在身,只靠髮骨血附體,你難道要她永遠待在你肚裡不出來?」


  青年硬生生將手插入蛇腹,將丹心揉進小瓷人裡,隨手又拿了一截白蛇椎骨,痛得白蛇緊緊纏勒住青年。


  才一瞬間,白蛇腹中湧出大量鮮血,卻又讓青年鎖在封印,騰空翻滾著。然後像是按了什麼開關,白蛇瞬間攤死不動,青年從層層碩大的腹間走出,雙手卻是乾乾淨淨。


  「裡頭的女人,這條蛇再不回山裡,怕是要沒命了。」


  話才說完,霜降便急急忙忙走出,神色恍惚,不知是聽了什麼令人震驚的事,尚無法馬上回神。青年以指點了霜降耳後穴,她這才清醒。


  青年指指正緩慢轉為人形的佘楠,說:「這兩個月他無法化為真身,勢必體弱。這段期間……」


  此時佘楠已稍稍清醒,虛弱地問:「可……成功了?」


  青年答:「我以你丹心變相護體,雖形體消失,但是因融入她的髮骨,這兩個月你不可催動它,否則誕化出來的不是人或妖,而是無腦的畸形物。三日內你體內將會結卵,其間不得吃葷,清醒後每日每時辰需飲一碗溫水護體,須泡溫泉水,體溫不可過低,否則將前功盡棄。」


  「……多謝。」佘楠此時非常虛弱,體力耗盡,幾乎就快休眠。


  青年嘆了口氣:「我雖助你,但這本是違背常理的手術。你將失去八百年修為,顧不好還有可能一事無成……可會後悔?」


  佘楠看著青年,轉而瞧向門邊哭得淒慘的女子。


  「你待她如此,可後悔了?」


  青年面容靜止了。


  佘楠還在痛楚中,眼神渙散,勉強保留一絲神智:「我和她看了那麼多書,有些野史傳說,還是沒被你給清乾淨……我也是用猜的……你、你幫她找他,可有想過後果如何……」


  青年一臉清冷,像是在聽別人的故事。


  他將手覆在佘楠背上,隱隱作光,佘楠頓時覺得體內五行順暢許多,腹內不再翻攪。


  「希望你能將她順利產下來。」除了這句話,他不想回應任何事情。


  佘楠微微低頭,真心地接受他的祝福:「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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佘楠目前就到這裡了。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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